这个id不代表我会开车

高楼望断

tips:

撒画x何茶

接原剧情

我也是激情犯罪啊.jpg 所以情节比较零碎

bgm其实是情深深雨蒙蒙


高楼望断


1

撒画从监狱里假释出来的时候,遇上一个阳光灿烂的晴天。

送他出来的狱警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一腔热血还没被生活和工作消磨殆尽,在监狱门口相当热情地握着这位天才画家的手,说您只是一时冲动犯了错而已,以后好好生活,大家会重新接纳您的。您看,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是个好兆头啊。

狱警说话的时候,撒画背着书包,沉默且茫然地望着被亮白日光照得刺眼的柏油马路,以及两旁晒得发蔫,却仍然恪尽职守的两排行道树。监狱地址偏僻,马路修得又宽又平,一眼望去看不到这条灰色的尽头。路面上浮着蒸汽,使眼前的场景都变得扭曲,颇有几分名画《呐喊》的感觉。

沿着路往前走大概一公里,有个汽车站。狱警介绍道,您上车之后,就能回到之前的生活了。

撒画抬起眼皮看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眼:狱警正在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眼睛明亮,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容,几滴汗珠从帽子的边沿渗出来,他也没用手去擦。这还是个孩子,撒画想,最后将那句“能吗?”给咽了回去。

 

按照狱警的指示,他缓缓地拖着脚步,朝着车站方向走去。一公里,对于一个三十岁左右、身体健康的男人而言算不了什么,但在酷热的夏日午后又另当别论。太阳实在是有些晃眼,他走了不到两百米,不得不在树荫下暂停,从包里找出一顶帽子戴上。那是他之前最常戴的帽子,米黄色,材质柔软,有个可以卡住画笔的凹槽,仿佛就是为像他一样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青年画家们准备的。

撒画伸手往那个凹槽处摸了两下,笔肯定是不在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凹痕。

他又继续往前走,垂着头,让太阳晒到浅色的帽子,而不是他深色的头发上。这顶帽子的材质对于现在的气温而言还是有些厚了,帽沿和皮肤接触的地方热得不行,汗水一滴滴往下落。可他只是伸手调整了一下,让自己戴得更舒服些,并没有摘下来,仿佛这是他对自己画家身份最后的坚持一样。

大概走过一半路程的时候,他开始感到口干舌燥。监狱方面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非常贴心地在他包里装了两瓶水,撒画不得不再次暂停下来,从包里取出水,一仰头,喝下了大半瓶。

矿泉水在书包里被捂得有些热,喝下去不够清凉,但勉强能解渴。撒画晃了晃瓶子里剩的部分,又喝了两口,才把几乎空了的瓶子塞回包里。

他想喝茶。

不想喝温水,更想喝滚烫的热茶——在这个天气下,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但对于撒画而言,这并不奇怪,热茶不光是热茶,还代表着温度凉爽的房间,清淡优雅的茶香,一席兴之所至的谈话,以及坐在他对面为他斟茶,眼角眉梢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茶馆老板。

昨天晚上,他还梦到了何茶。严格来说,是在梦的结尾时,何茶出现了。

那时他带着一种极度的不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即使勉强入睡,梦里也充满了混乱的意象。他从未谋面的生母坐在房间里,温柔地叫他“画儿”,转过脸来却是一张惨白惨白的无脸面具。养父站在画架旁边教他画画,像他小时候一样的耐心;等那张画完成了一半,他手里的画笔不知为何忽然变作一把美工刀,养父握着他的手,大吼着“阻止他!”往画布上用力戳去;撒画急忙想撤回手,却怎样都无法挣脱;再定睛一看,原本描绘的风景变成了弟弟甄古董的脸。画布上的伤口流出浓稠的血液,甄古董狰狞地咧开嘴,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笑。

——我恨你!

——我从来都厌恶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要当我哥?

——你杀了我,是对的!

——就算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一条白皙的手臂从他眼前伸过去,同时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只手带着茶杯的温度,以及茶叶的幽香。这让他无须回头,也能分辨出来者是谁。

何茶……

是我,我来了。你不要怕,好吗?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仿佛山林间淙淙溪水,令人心平气和。

谢谢。他哑着嗓子说。

不用谢。何茶温和地回答。毕竟我对你毫无感情。

那一瞬间他从噩梦里惊醒,全身发冷,如坠冰窟。他试图回忆何茶暖色调的眼睛,所能想起的却只剩下冰冰凉凉地一瞥。

 

2

在狱中的第一年,何茶来探望过他。

狱警对他说有人来看他的时候,撒画正在阴冷狭小的房间里看书,闻言跟着起来换衣服,却怎么都想不出来者是谁。他的家人没有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了,鬼戏曲再如何爱过他,以她通缉犯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敢走进监狱里。而他真心待过的,高傲又冷淡的画家撒画唯一置于心中最柔软地方的知音,恐怕早已带着亲人的遗骨,回了他自己的家乡——何茶说过,他留在这里的理由就是甄古董拿捏着他弟弟的消息;既然现在一方早已身死魂灭,另一方亦死于兄长的大义灭亲,这笔恩怨也只能到九泉之下去算,不必再叨扰活人了。

他又想起何茶终于说出秘密后如释重负般的眼神,以及说到在他院子里挖到弟弟尸骨,便想要杀了撒画报仇时脸上流露出的狠绝。那时他只觉得天要塌了,另一个撒画从他身体里幽幽分离出去,冷眼旁观着花园里的这场滑稽戏,用铅笔和素描纸记录下每一个人的复杂表情。最精彩的那个角色想必就是他自己,不敢置信,痛苦,失望,惊慌,请求,这样一张脸,足以成为画里绝对的主角了。

他的心脏在疼,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在心疼何茶。认识何茶的那几个月里,对方永远是笑着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眼光独到,谈吐风趣。他被这样内敛的光华所吸引了,在发现何茶与他志趣相投后,更是惊艳不已,将这个小他几岁的年轻人引为知己,在每一个圈子里喜悦又炫耀地说,我找到我的钟子期了。

和他联系较多的一名画商听了嫌弃得很,呸了一声,说真不吉利,撒老师你这宣言透露着一股随时可以为他封笔的意思啊。

后来有一天,他把这件事对何茶说了。那时候他肩膀疼,瘫在椅子上梗着脖子望天,嘴里念叨着画商到底有多不识好歹。他的钟子期笑得前仰后合,又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膀,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你也千万不要封笔。人们喜欢你的画,你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它们啊。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冲动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何茶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心里最原始、最不经修饰的话脱口而出:现在对我来说,一幅画完成后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给你看、让你评价的时候,你喜欢是最重要的——

何茶不动声色地把他因兴奋而颤抖的手拨开,仍是那副平静的,一脸盈盈笑意的样子:好,好,大画家,那要是有一天我说不喜欢了,你可别哭啊?

或许他那时候没能听出何茶话里的深意吧。

撒画恍惚地想。

好在一切即将结束,威胁你的甄古董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再来逼迫你做你其实不喜欢的事情了。

 

走进探视间的时候,撒画看清了坐在玻璃对面的人,短暂地呆立了几秒,紧跟着便被一阵近乎慌乱的狂喜席卷,冲到座椅上坐下,颤抖着握住话筒。

“何茶?”

何茶没穿他最熟悉的那套白色衣服,换了一套浅色的休闲服,见到他这样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愣了下神,很快反应过来。

“嗯。”

沉默在他们两人间蔓延开。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哪怕是再久的相顾无言也是舒适从容的。现在不过十几秒,撒画已经有些尴尬了。

在绞尽脑汁思考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何茶叹了口气,说:“你瘦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茶又说:“鸥贤惠出国了,她说打算去散几年心,再看看要不要回来。古董店她租了出去,你的画室她给你留着,委托给晨私家看管。等你出……出来了,去找晨私家就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茶低着头,视线望着墙角。撒画便深深地盯着何茶的脸看,仿佛要把他的眉眼一笔一笔全部刻在心里一样:“她没和晨在一起吗?”

何茶勉强地笑了一下:“别人的事情,我不好胡乱揣测。不过我猜,她心里还是有道坎。等过几年,她心病治好了,说不定还会有转圜余地。”

撒画深深地叹息道:“我那个弟弟……唉,鸥贤惠是个好姑娘,祝她早些走出来。”

何茶等了一会,见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又道:“鬼戏曲也走了。”

“我知道,你们叫警察来之前,她就离开了。”

“后来她又来找过我一次。”何茶说,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似乎在犹豫什么,“她说,她要离开这里了,不打算再回来。”

撒画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总是大大咧咧,扯着他袖子的姑娘的脸,却只能想到她画着油彩、穿着戏服的样子。那张脸是他曾经的缪斯,可现在却有些模糊了。相应的,坐在他对面的何茶的形象却越发鲜明起来,哪怕是在这样生冷刺骨的白光照耀下,何茶的五官线条都释放出一股柔软的气息。他的虹膜颜色偏浅,温暖的光线落进去,再折射出来,留下细碎的美丽光芒。在思考的时候,何茶微微地皱着眉,应得上一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你呢?”撒画问。

何茶的手指在桌面上神经质地敲了两下,然后说:“我要带我弟弟回M国安葬。茶轩,我会安排好的。”

撒画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他的嗓子有些干,张开嘴的时候,空气像刀片一样割着喉咙里的肉,仿佛有血腥味传过来。很多字在他的大脑里旋转,试图拼出一句合适的话来,绕得他头疼欲裂,心脏一下一下收紧。

原来生别离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好,再见。”他听到自己说。

何茶看了他一眼。另一个撒画又在空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将那个表情记录下来。

“……那,再见。”

何茶站起来,转过身往外走。撒画在原地望着,忽然觉得何茶的背影格外纤薄伶仃,在这个漆成纯白的房间里,显得愈发孤独。

“何茶,”他突兀地、急促地说,“我不后悔认识你,也不后悔将你当做自己最亲密的人。纵使一切都是假的,但你对我的画、对我的灵魂的解读不可能是伪造的。我弟自己都不懂我,根本不可能提前教给你——所以我不后悔,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懂我的人,你是我唯一的——唯一的——知己。”

何茶停下来,回过头望着他。撒画看到他的眼圈有点发红,说到底何茶还是个情绪格外纤细敏感的人,这番话仍然让他触动了。

“所以我珍重你,不想为难你……我祝愿你以后过得好,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撒画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回家了,给我写封信,报个平安,好吗?”

何茶沉默了一会,背过身去,撒画看到他抬了下手臂:他大概能猜到何茶在做什么,但他没有揭穿,只是不安地等着答复。

最后,他说:“好。”

 

3

第二年,何茶如约寄来一封信。

收到信的时候是公历新年,元旦。哪怕在监狱里,每个人脸上也都挂着辞旧迎新的轻松笑容。凡是有亲人的犯人,个个提着家里寄来的大包小包,喜气洋洋地互相打着招呼,分享着各自收到的好消息;相比之下,撒画那份就有些可怜,一听可乐大小的包裹,附带着一封薄薄的信。但信上流畅优美的字迹足以让他兴奋地将它按在胸口,一路快步走回房间里,开始读何茶寄过来的这封信。

何茶写,撒画。

很抱歉,我不能像之前一样毫无芥蒂地称呼你“撒撒”。尽管我知道你并不介意,但我过意不去。

我现在回到了M国,将我弟弟的尸骨安葬到父母身边。我的父母早已去世了,给我们兄弟两人留下一家茶馆,弟弟消失、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茶馆的员工仍然在兢兢业业地打理着生意。我很感动,决心不去插手茶馆的生意,做一个挂名老板,把时间用在其他事情上。

有一件事有必要同你说一下,我去了你们曾经待过的那家孤儿院。孤儿院还在,换了新任院长,是一对富有且虔诚的老夫妇,听到我说要捐款的时候,老先生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定要送我礼物。我百般推辞之下,他们才勉强同意我只拿走几本孩子们的画册,和两罐高山流水茶。我想起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我回了M国,写封信告诉你;既然如此,这两罐茶叶也随信送给你吧。

现在是十二月初,寄到你那里的时候,应该是新年了。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他折起这张纸,在心中默念也祝你新年快乐,又拆开另一个包裹,里面果然是两罐茶。撒画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开水,用勺子拨出一点茶叶倒进去,看着干皱的茶叶碎片在沸水中吸收水分,变得饱满,浅浅的紫色在透明的水中舒展开来,像何茶在茶轩里常穿的那种,柔软的、层层叠叠的轻纱与绸缎。

 

由于是新年,晚上的自由时间也更多一些。撒画闲来无事,便在狱友的撺掇下帮人画速写,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大部分人只是听说这里也关着一名天才青年画家,直到亲眼见到,忍不住纷纷惊叹,前来凑起了热闹;甚至有几个狱警也跑过来看他画画。

老实讲,撒画最擅长的是油画,速写水平一般,但应付这些人还是很容易的。画了几张之后,轮到一名平时很是照顾他们的老狱警,姓郝,大家都叫他郝狱警。郝狱警纠结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张有点皱了的照片,说画家,你帮我太太画一张吧。

撒画接过照片,瞟了一眼。照片上的中年女人一手拎着装满蔬菜的购物袋,另一只手拉着一个小男孩。郝太太看起来并不时尚,也不漂亮,粗大的指关节和松弛的面部皮肤都显示出她的操劳,但她仍然满脸幸福,看向儿子时,眼角的纹路里都盛满了慈爱。

“这是我太太,我平时在这里工作,一两个月才回一趟家。”郝狱警说,“平时家里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操心,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却很少和我抱怨,我回家的时候,她总是讲些令人高兴的事,让我放心。”

郝狱警停了一下。这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哽咽着继续道:“她太辛苦了,我却不能经常陪着她。这张照片是我想她的时候拿出来看的,但已经被揉皱了。所以我想请您画张画,折起来也方便,我能经常看看她……”

说完时他已经泣不成声,连带着屋子里一圈人都跟着红了眼眶。撒画一边描着人体轮廓,一边听着男人们尽情讲述着对家里人的思念:有人想念自己去世的母亲,有人想念过去的恋人,有人想念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有人想念自己的兄弟姐妹。

撒画没有哭,但他想如果何茶在这里,一定会心软得一塌糊涂,然后成为这些红着眼睛抹泪的人中的一员。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觉得自己也跟着心软了,干脆答应帮其他人也画一画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人。众人听到后发出一阵欢呼,簇拥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想要亲人或爱人的画像;也有人掏出像郝狱警一样珍藏的照片,高举过头,在空中挥舞着胳膊。场景一时间有些混乱,撒画在人群中央左支右绌,动弹不得。

偏偏这时候,他又想起何茶那天把下巴也搭在他肩膀上,半真半假道,人们喜欢你的画,你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它们啊。

 

十点钟,准时熄灯就寝。撒画盘着腿坐在床上,拿着那支狱警们看他表现好,特意允许他带着的铅笔发呆。摊开的笔记本放在他膝盖上,雪一般的月光透过窗户与栅栏,照亮了床铺上那一块地方。

忙活了一晚上,他想给自己也画一幅。笔尖刚落到纸面上的时候,养父弟弟鬼戏曲梦中少女的形象挨个在他脑海里过了一圈;第一笔描完之后,他就明白了画像的主人是谁。

如果有人在看着,一定会问他为什么要画一个只认识了三个月的男人。但撒画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专心地勾出人体,再将何茶留在他大脑里那已经有些褪色,但仍然优雅从容的风姿填充进去。

在撒画偏执且顽固的意识里,“知己”才是高于一切的感情。他的绘画天赋遗传于早逝的母亲,又经养父的精心培养,早年便名声大噪。但他的孤独感也正来源于此,他热爱绘画,也将自己的心与画挂钩。他笃定地认为,在他绘画的时候,也是在描绘自己精神世界的时候。展示作品也像是向所有的观众展示他自己,一个孤独的,孑然一身的,不完整的他自己,焦躁地等待着能看懂他,能填补他的不完整的人。

养父听过这番论调,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是个灵魂恋爱观的支持者。

撒画说,不对,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我不在乎他的性别。是爱情还是友情,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知道他是补全我残缺灵魂的那一环,是我精神的伴侣就够了。

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何茶了,撒画有些遗憾地想,望着出现在笔记本内页上的人像。那是他最为熟悉的何茶的样子,端坐在方方正正的茶桌前,一手举起白瓷茶杯;一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从宽大的衣袖里露出一截比茶杯更白的手臂。但他应当是什么表情呢?撒画突然间犹豫了,这好像不应该是个问题。何茶的表情大部分时候是很好捕捉的,对人最多的是微笑,对他最多的是温柔地注视和认真地聆听。过去他认为这理所当然,然而后来他知道,在流水般温良谦逊的表象下,何茶隐藏着对弟弟失踪的焦虑,对甄古董反复要挟的不耐烦和愤怒,以及对他的百般审视与考量。

两年以来他并非未曾想过如果早些开口询问何茶,现在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但那时的撒画沉浸在找到了灵魂伴侣的喜悦中,恨不得一天说三次如何相逢恨晚,不加掩饰地向何茶倾诉着自己在没有他的三十年黑暗中的茕茕独行。

他应该再多听何茶说些话的。

铅笔在页面的空白处点了点,画中的何茶最终定格在一个阖上眼睛,细细品茶的表情。

无论怎样,他觉得至少在品茶的时候,何茶是放松且快乐的。

墙上的钟显示已经过了十一点,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渗透进他握着笔的那只手。撒画冷得打了个寒颤,本想收起笔记本睡了,犹豫片刻,他又拿起笔,在画像下面加了几个字。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4

第三年,撒画由于表现良好,获得了假释资格。

何茶没有再寄消息过来,大概是从混乱且不真实的回忆中脱身,在M国的某个城市过上了平静且幸福的生活。

这样也好,山高水长,往事如烟。祝你的生活鲜花着锦,且不必有我。

从监狱所在的远郊回到市区就花了他小半天时间,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头找到去唐人街的路,又用了快一个小时。三年时间不至于让这座城市发生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但也已经有许多东西不一样了。

在唐人街的牌楼前下了车,撒画难得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何茶已经走了的事实,努力地去辨认街边每一家店铺的牌子,回忆街坊邻居们熟悉的面庞。

他的画室在唐人街尽头,从大门和窗台的整洁程度看来,晨私家确实尽心尽力地完成了鸥贤惠给他的委托,请人按时来为画室打扫卫生。只是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空寂了多年的房子仍然从墙体中渗出一种许久无人居住带来的冷清气息。撒画看着那些三年未变的家具摆设,甚至连桌子上的颜料罐都保持着他走之前的样子,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将自己简单的行李背到二楼的卧室去,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床上,隔着窗户,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与游客发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茶轩里的伙计,拎着几个袋子走过去。

撒画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朝着记忆中茶轩的位置飞奔。

茶轩很可能还没有关。

哪怕已经换了老板,说不定也能问到何茶的消息。

茶轩确实还在,而且仍然保留着原有的样子,隐藏在一排排翠竹之后。这个时间客人不多,撒画站在门口,能够轻易地看清里面坐着的零星三两桌茶客,以及——

最清净的角落里,何茶侧对着他,端起茶杯,几乎与去年新年时他画在笔记本上的简陋素描一模一样。

他失魂落魄地往里走了几步,茶轩的小伙计眼尖,见他来了,一溜小跑去通报老板。直到被带到何茶面前时,撒画仍然感到仿佛走在梦里。失而复得给了他过大的冲击,舌头又开始不听他的使唤。

“你,你怎么还在这?”

何茶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这是我的茶轩,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我以为你回去了,我是说,回M国。”

“回过一次。”何茶撇开眼神,似乎有点不愿多说,“但我一个人住在那边,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还是到这边来找你了。”

撒画的手开始发抖:“如果我今年没有出狱,如果我还要很多年才能回来,你……”

“我说过了啊。”何茶展颜一笑,“我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我只要在这里等你就好。”

 

 ————————————————

一些有的没的的解释:

孟冬寒气至那首诗后面才比较重要,不然就很像天气记录↓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看完新一集我和基友一起高唱情深深雨蒙蒙,每句都好贴,后期可太懂了

如果有姊妹篇何茶视角,那标题必须要叫《相逢不晚》

当然我最想用的还是那句美人如玉剑如虹……可惜这样标题有点太长(。)

评论(19)
热度(500)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